谨以此文献给云南边境“女子禁毒护村队”的10位英雄妇女。
一
挨到凌晨四点，天终于快亮了。李娟打着手电筒绕着铁笼们又巡视了一圈，确认没有男人逃跑后，她就可以交班了。
笼子总计有二十多个，每个顶部都有一把遮阳伞。场地中以两个笼子为一个“单元格”，周围用挂着床单的架子遮挡隔离。笼子里东西很少，仅有一张小床，一个便盆，以及一个用来充当桌子的小纸箱。
一宿没睡的张军刚听到李娟的脚步声就弹了起来，他扒住铁栏杆就冲着手电光亮的方向破口大骂起来。
“你死皮不要脸，莫想到你还是个蔫处处地个坏，连你老公都往死里整！“
未等张军骂完，李娟的心理防线便被打破。她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张军面前，狠狠磕起了头。一边哭着，一边辩解“你再吸毒李警官就要抓你走了，没人挣钱我和娃就要饿死了！”
李娟的示弱丝毫没打动张军，相反闹心的哭声和汽油一般，彻底点燃了他的烦躁。
“钱钱钱，你他妈眼里除了...”
没等后半句话说完，张军就直挺挺的倒在了笼子当中，身体像鼓点一样抽搐着，他瞪大眼睛向李娟祈求到”小..红豆..“
此时张军肌肉开始愈来愈剧烈的抽搐，他的眼球仿佛要爆出来一般，蜷起的脚趾头也发出了咔嚓作响般的断裂声。出于极大的痛苦，他用头猛烈的撞地，没几下后脑勺就流出了一股鲜血。
“救..我..”
由于面部肌肉剧烈的收缩，张军已将自己的舌头咬烂，只剩模糊的音节还能从喉咙里流出。他瞪着李娟，如同一具被抽干灵魂的躯壳，显得恐怖而绝望。
“对不起！对不起.....”
躺在地上的李娟不停对张军道歉，她能想象到此时张军面临着怎样的痛苦，若是搁在从前这时她铁定会拿着家中明天吃饭的钱问赌庄老板那换来小红豆给张军吃，但如今家中确实是再没有了一分钱。
就在这时，笼子里的张军却突然没了动静。上一秒还在抽搐不停的他，此刻却像是时间停滞一般变成了一尊雕像。虽然他仍然恶狠狠的盯着李娟，但发散的瞳孔中再没了半点光芒。
察觉到异样的李娟小心翼翼的岔开指头缝，刚睁眼就看到了死不瞑目的张军。紧接着，李娟的惨叫便划破夜空，开启了村庄新的一天。
二
李娟坐在一众“妇女联合戒毒队”成员围成的圈中，脚边是张军的尸体。她不停念叨着自己要被挨枪子了，旁边的王丽被她吵的十分不耐烦，便粗暴的呵斥李娟赶快闭嘴。
“这事要保密，不然我们得完蛋。”
队长江秀皱着眉头，半响后做出了决定。
“是你求着我们帮张军戒毒的，这事不赖我们！”
没等江秀说完，王丽把手中的水杯重重一砸，指着张军的尸体就大声辩解起来。
“你闭嘴！张军明明是被你的馊主意害死的！“
”都别在这吵嘴了！现在人已经死了，还不快去埋掉！警察查下来我们都要被抓！“
江秀话罢，便扶起瘫倒的李娟给她倒了杯水，王丽虽然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但也乖乖和旁边几个女人一起将张军的尸体从屋内抬走了，搬到后山顶埋了起来。
站在后山眺望，周围皆是金黄的麦地。与往年不同的是，以往此时田里的麦子早已收割完毕，而今年由于男人们吸毒丧失了劳动力，所以依旧有一半的麦田还处在无人打理的状态。
三
“昨天的事，我可全瞅清楚了。”
郑建国砸吧着嘴，对李娟露出了一脸“沉痛”的表情。
“不是我害死的他！”
郑建国话音刚落，李娟只感觉心里突然有块石头哐当砸了下来。她想捂死郑建国的嘴巴，但刚出手就被郑建国钳住了双手。郑建国眯缝起自个的小眼睛，色迷迷的抚着李娟的手，并讲到：“张军是被你关进去才死的，警察可不管那么多”
言罢，郑建国惋惜的摇了摇头，又补充道”等我出去我就报警，可惜了，这么漂亮的美人马上就要挨枪子咯！“
”我真的是无辜的，求你不要说出去...“
李娟扑通一下就冲着郑建军跪了下去，边磕头边求情。
见自己目的已差不多达成，郑建国便坦然起身，往床上一躺又接着给李娟卖起了关子：
”我倒也不一定非得报警，只要...“
话说到一半，郑建国却又没了下文。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见李娟已被完全吃定，于是郑建国满意的从怀里掏出早都准备好的纸条，塞到了李娟手中。
李娟揉开一看，纸条上赫然写着“每天给我三粒小红豆，我就保密。”
不及李娟尖叫出声，郑建国又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巴，压低声音又威胁道“要是我报警了，你家壮儿可就没有妈了！“话罢，郑建国便松开手，直勾勾的盯着李娟一言不发。
“我答应你。”
攥着手中的字条，李娟憎恨的盯着郑建国，但随即又痛苦的垂下了脑袋。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风吹过，留下了泛着白渍的泪痕。
四
雨越来越大，难走的山路此时更加湿滑起来。温差令山间涌动着云雾，李娟抬头望去，除了若隐若现的山尖外，只能看到一个闪着光的小招牌。小招牌所在之处，就是赌庄的大门。
赌庄虽然名字里带个“庄”，但实际规模不过是个二层小楼而已——即便如此，当地也少能见到如此规模的建筑，大部分房屋都只是低矮的小平房。
赌庄一楼是吃小红豆的地方，想“爽一会“的人给掌柜钱后，便可拿到足够分量的小红豆，在铺满被褥的大堂中随意找一处享用，劲头过后再收拾东西回家。
如果客人在吃红豆时有了”雅兴“，也可以选择再给掌柜一笔钱，就可以从屋外坐着的姑娘中选一个，到二楼的包厢中”加倍快活“一把。有经验的人都说吃了小红豆再去做爱，快感比起平时能敏感千倍万倍！
李娟刚进门，就被一股混着汗水，脚气，和不具名的臭味熏的皱起了眉头。她忍着恶心将大米抬到掌柜面前，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些大米，够换多少小红豆？”
掌柜瞥了眼麻袋，哭笑不得的对李娟说“我这只收票子，哪有拿粮食付账的？”
李娟有些丧气，她低头往上衣内兜里踌躇许久，还是拿出了当年母亲留给自己当嫁妆的手镯。递给老板后，她又问道“这镯子，能换多少小红豆？”
掌柜随意将镯子把玩了几下，就又丢给了李娟。
“一粒。”
“怎么可能..掌柜这可是个金镯子！”
“这镯子也就表面有一丢丢镀金，不值钱。天鹅和烤鹅都是鹅，你说哪个值钱？”
李娟眼神黯淡的咬着嘴唇，不甘像老板又哀求道：
”掌柜，求你多给我几粒吧...我实在没有钱..“
李娟此时已被雨水浸透，半透明的白色上衣露出了小麦色的皮肤，凌乱的发丝紧贴着发红的脸颊。本来掌柜嗤笑一声便打算继续算账，但看到这副模样的李娟还是有些愣神。
”没钱的话，你来我这二楼包厢做服务员，伺候一个男人，我给你十粒小红豆如何？“
讲话时，掌柜不怀好意的将”伺候“二字尤其强调出来。
”这破手镯不值钱，你还是拿走吧，我这不是收破烂的。“
盯着楼梯，李娟虽感到羞愧难堪，但想到若能用自己的贞洁换来壮壮安然长大成人，送他走出大山出人头地，心里便又腾起了莫大的希望。挣扎一会后，她还是小声答应了老板的要求。
那晚结束后，李娟在澡堂中一遍又一遍用丝瓜瓤大力搓着自己的每一寸皮肤，她呆滞的用热水不停冲洗着下体，就连胳膊已经被搓破皮也也毫无察觉。
盯着面前盛满水的木桶，她的心里又突然冒出了个念头：是不是自己死了，一切就能结束了？
想到这里，李娟爬到桶边就立马将脑袋埋了进去。气泡咕嘟嘟的从桶底浮向水面，越来越小，越来越稀疏，就在快要消失时，李娟却又猛然将头抬了起来。
”没想到死比活还难。”
她仰躺在地上大声喘着气，一边想着家里还在睡觉的壮壮，一边又责怪着自己是一个死都没资格死的废物。
五
整整四个月过去了，李娟每天都忍受着气味各异的男人们在她身上大口喘着粗气。到后来，她只会盯着头上那个光亮，假装自己已经死了。
摸黑从床上爬起，李娟拉亮电灯猫着腰脱掉裤子，反复确认内裤上没有血迹后，她确认自己的确是怀孕了。掖好壮壮的被子，她提着一盏煤油灯，便向山下的赌庄匆匆赶去。
“我..我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您..能不能借我点钱去做个小手术...”
李娟从小到大的成长中，长辈们一直教育她失去贞洁的女性就和破鞋一样下贱，在她眼中，别说做妓女意外怀孕，就连平时与男人靠太近都会觉得害臊。因此在同老板借钱时，她更是感到周围刺来的目光让脸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不是我的种，你和我说做什么？我又不是没提醒过你吃避孕药！“
”可...我不懂吃什么药...“
巨大的悔意从李娟心里蔓延而出，早料自己会怀孕，当时她肯定会买药吃！可她一个老实本分的女人，又怎能厚着脸皮以妓女的身份问别人”避孕药是什么？“这样丢脸的问题呢？
掌柜继续无视着李娟的窘迫，他同往常一样扯着破锣嗓子训斥这面前这个”屁事多“的女人。他那看破鞋的鄙视眼神，令李娟更是羞愤难当。
”我这有规矩，给外人借钱不吉利。“
掐掉手中的烟，掌柜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将头凑到李娟耳边又小声讲到：
“不过我看你也可怜，如果你把孩子生下来后交给我卖掉，我每天就给你五个小红豆怎么样？期间你不用工作，这事我保密。”
言罢，掌柜从抽屉中秤准五粒小红豆便装袋拍在了李娟面前。
“要是我报警了，你家壮儿可就没有妈了！”
此刻李娟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郑建国的威胁。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小声答应后便拿起小红豆，飞快的逃离了赌庄。
“这女人真是贱。”
盯着李娟仓促逃离的样子，掌柜冷笑一声便继续盘算起了账目。
六
夜深了，李娟抬头看了看表，是时候出门去高粱地值班了。站在镜子前，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拿起桌边的粗布带子狠狠一勒，本来怀孕五个月和排球一般大的肚子瞬间便小了一大圈。虽然依稀还会看到一些隆起，当被人问起时随便搪塞个理由就能蒙混过去。
夜间的巡视已快完成，只要查验完前方郑建国的笼子，李娟就可以回到高粱地旁的帐篷休息一会了。
”快给我今天的小红豆！“
郑建国见李娟来了，迫不及待的就伸出爪子问她索要起小红豆来，可就在这时，一旁的高粱地里突然传出了一声怒吼。
”王八蛋！我就知道有内鬼！“
王丽抄着铁棍就从高粱丛中冲出，她瞪着李娟，眼神中尽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来人啊！有人给男人送毒品！”
眼瞅铁棒就要砸向子，李娟本能的想要逃跑，但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李娟就已击中她的肩膀。受到中继后的李娟像虾米一般蜷缩起身子，五官都痛苦的粘在了一起。见李娟手中的小红豆散落一地，郑建国立马伸手捞了一些，掏出兜里的火柴就吸食了起来。
倒在地上的李娟已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她只知道用手紧紧捂着肚子保护好孩子，若是孩子没了，自己欠掌柜的钱可就彻底还不上来了！
王丽此时已完全被李娟气疯，要是李娟祸害的是别人也就算了，可偏偏郑建国是她的老公啊！当年自己家破人亡，就是因为郑建国吸上了小红豆，如今快戒毒成功开始新生活了，李娟又突然让他再次吸上了毒，这可彻底打碎了她对新生活的全部希望！
“贱婊子！我打死你！我打死你！打死你！”
铁棍如雨点一般落在李娟身上，纵使她的惨叫如何凄厉，也丝毫没能打动王丽的怜悯之心。此刻在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打死这个将自己的生活再次推向地狱的贱婊子。
在一阵阵的剧痛中，李娟反而渐渐清醒了起来，她开始感到有些释然，甚至是终于为自己松了一口气。一直以来，每一天她都因为郑建国问她索取小红豆而感到痛苦自责，有时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魔鬼，是个贱人，不但把自己变成了婊子，还将别人的家庭也一并摧毁殆尽。正因如此，她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铁棒仿佛也是自己罪有应得，没什么好委屈辩解的。只是如果说从前她还担心自己是婊子的事情被人发现，现在既然最后一层窗户纸也被戳穿，她便也再没什么好担忧了。
就在李娟捂着肚子小声呻吟时，村里其他的妇女们也循着惨叫声纷纷赶到了高粱地。江秀冲在最前面，等她赶到时场面已经完全失控了。目所能及之处，刚刚吸完小红豆的郑建国正在和狗一样流着口水傻笑，王丽发着疯用铁棒砸着脚下的李娟，而李娟则像死人一般捂着肚皮一动不动。
“快给我停下！“
眼看王丽下手越来越重，江秀连忙一边怒斥王丽，一边伸出胳膊就从身后想钳住王丽的手，结果就在她想夺走铁棒时，王丽却狠狠肘击中她的肚子，转而江秀便猝不及防的倒在了地上。
”为什么你们都要保护这个贱婊子！“
江秀的举动让本来就气的丧失理智的王丽更加狂躁了起来，她拿着铁棒指着江秀，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不甘和难以置信。见王丽这般反应，江秀站起来后连忙后退，一边后退一边焦急的继续劝说王丽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情坐下来好好说。看着面前失心疯的王丽，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担忧。
”我凭什么有话对她好好说？我有事的时候谁对我好好说过？！“
王丽一边怒吼着，一边又狠狠冲李娟踹了一脚，出于惯性李娟翻了个身，此时她的肚皮完完全全暴露在了王丽的视线范围之内。
”不要啊！“
李娟的眼里满是惊恐，还没等她求饶，王丽就抡起铁棒冲着她肚子狠狠砸了下去，紧接着，她的胯下便流出了鲜血。王丽见状后吓得有点懵，抓住这个机会江秀和其他妇女一拥而上，将王丽牢牢控制了起来。
李娟躺在地上，她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胯下传来了一阵热流，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没有了。见王丽已经被控制起来，她索性直接叉开了双腿，摊开双臂在地上瘫成了一个大字型。
“壮壮...我对不起你..”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小，李娟感到自己像是坠入了大海一般，五官开始变的模糊，黑暗开始将她吞噬，紧接着，她便失去了意识。
七
再次醒来的时候，李娟发现原本睡在自己身旁的壮壮不见了，再向身边一看，发现屋子中只有江秀还坐在自己身边。
见李娟已经醒了，江秀也没有出现任何关心的动作，她只是面无表情的从身后拿来一个蛇皮袋，丢在了李娟床边。然后皱起眉头，厌恶的对她说道：
“你坏了村里的规矩，你自己走吧。”
“我的壮壮呢？你告诉我！我的壮壮去哪里了！“
江秀的话还没说完，李娟就掀开被子立马站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她指着江秀的脸，全然没了平时的懦弱和胆小，她就像是一只发威的狮子，如果江秀不回答她的话，她就随时会吃掉面前的人。
江秀依旧冷漠的盯着面前的李娟，她只是指了指李娟脚下的蛇皮袋，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讲完便背过身准备离开屋子当中。
就在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她却又停顿了下来。此时从王丽那里了解到事情原委的江秀，虽然心里已经对李娟厌恶至极，但同为人母的她，还是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壮儿被山下赌庄掌柜抱走了。“
李娟只感到像是晴空霹雳一般难以置信，她的嘴唇颤抖着，拳头紧紧攥在了一起，来不及拿上蛇皮袋，她就撞开门边的江秀，晃晃悠悠的冲向了山下。
八
等李娟赶到赌庄的时候，掌柜正在边品茶边乐滋滋的数钱，看到面前披头散发，腿上还留着血印子，脸上青一块肿衣衫不整的李娟，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仿佛他知道李娟想要问什么一样，还没等李娟开口，他就冲李娟轻描淡写的说道：
”今天有一对夫妇要买小孩，付定金前要先见产妇，本来我开车去山上准备接你过去见那对夫妇。结果去了才知道你被人打的给流产了，然后我在床头看到你家还有个男孩，就顺手给抱走，已经卖掉了。“
“去死吧！”
话音未落，李娟抄起桌子上的花盆就狠狠朝掌柜的头砸了下去，掌柜见状随即像左闪开，顺势从桌下便抽出一根铁棍劈头盖脸的就朝李娟肩膀砸了下去。
李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铁棒中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此时掌柜趁着李娟无法反抗之际，又招呼了几个伙计过来准备把李娟抬走丢到带店外，但伙计刚刚靠近，李娟就抓住了他的裤边狠狠的冲着小腿咬了下去，伙计的腿上瞬间渗出了鲜血。
被李娟这么一咬，伙计也急眼了，旁边两个人干脆直接蹲下来把李娟按住，另一个人则抬脚不断碾压撞击着她的小腹。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李娟被打的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伙计也感到有些累了，此时大家才合力将她抬起丢到门外的石子地上。整整一下午，倒地的李娟都没有移动半寸。
那天伙计们谁也不知道李娟在店外躺了多久，只是第二天大家再来的时候，门口已经没有了李娟的踪影。有好事的人像山上的村庄打听过，大家却也都说没有见过李娟的踪影。李娟一夜之间，失踪了。
往后又不知过了多久，只是天气一天比一天更寒冷了一些，店内的伙计不得不都穿上了棉袄。就在大家要忘记这事的时候，李娟却又出现了赌庄的大门外面。
她的身上依旧披着被打时穿的白色外套，只是现在已经变成了破衣烂衫。披散的头大因为油腻粘成了一根根细绳挂在头上，她的手中攥着一把红票子，跌跌撞撞的走进了店中。身上的恶臭令掌柜都感到十分恶心。
“给我个混好十个小红豆的针筒。”
她露出一口腻黄腻黄牙，将钱拍在掌柜面前后，嘿嘿嘿的惨笑了起来。来这里前，她刚刚将村里的屋子变卖掉。
掌柜像是见到艾滋病毒一般，连忙捂住口鼻担心被她传染什么疾病，丢给她一个注射器后匆忙让伙计又把她赶走了。
跌跌撞撞的从赌庄离开，李娟跑到了附近的一个小树林中，在那里她随意找了颗树躺了下来，拿起注射器就扎到了自己的大腿内侧。
但是在推入前，她还是停顿了下来。回想近几年的人生，她只感到自己的人生无时无刻都在与毒品做着斗争。这份斗争，有时来自于外界，有时来自于自己。
当年第一次发现张军吸毒的时候，她还只当小红豆是一种能让人短暂开心的糖果而已。虽然她听人讲这个东西对人体有害，但她看张军吸了也没什么变化，也就没说什么。但是到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张军竟像是变了个人，不，应该说是完全变成了魔鬼一样。
刚开始，张军每次只吃半粒小红豆，吃完也只是昏昏沉沉的睡觉，但到后来，张军每顿必须要是四五粒小红豆，而且吃完就发疯。他总说自己站在自己面前要拿刀杀自己，任谁告诉他这是幻觉他也不信，有一次李娟想阻拦他发疯，结果被他抬起菜刀就硬生生的砍在了手臂上。
那天晚上，李娟捂着胳膊上血流不止的伤口蹲在家门口哭泣不止。也是那时，她打心眼里恨透了小红豆，她认为是小红豆夺走了他丈夫的神识，但她同时又深深恐惧着小红豆，因为她一直都不了解，这充满的魔力的小红豆，究竟又是如何将张军变成了一个魔鬼？
再后来，随着张军吸毒，家里的光景也就飞速衰败了下去。小红豆就像是一个吸血鬼，吸完了家里的一切可以维系生存的财产。有一次壮壮生病，李娟问张军要钱去治病，却被张军以没钱为由拒绝。那天晚上，李娟给诊所医生磕了无数个头，医生才答应先欠着钱给壮壮输液，等有钱再还上药费。可那天晚上，在回家路上路过赌庄时，却又亲眼看到了刚刚爽完，摇摇摆摆走出来的张军。
她也想过离婚，可每当她提出这个要求时，张军又会跪在地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向她道歉，有一次甚至直接剁掉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头，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吸毒半次。每次她一想到，壮壮以后还需要一个爸爸时，便又心软，一次次向张军妥协而没有离婚。
再到后来，她也想过去寻死，但每次她有这样想法时，想到自己还没长大成人的壮壮，她也就又失去了自杀的勇气，甚至在想到壮壮日后可能走出大山时，她心里还能燃气一些对生活的希望。就这样，她一天天在男人的胯下苟活着，一天天在小红豆的折磨中耗尽了自己全部对于生活的希望。但是，就在现在，她生命的最后支柱——壮壮也永远离开了她。
“努力生存的人天天都无比痛苦，吃小红豆什么也不干的人却能那么开心快乐，而且他们的错误还都会让我们买单，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想到这里，李娟直接将全部的药液都推入了自己的身体当中，一边推着，她的眼角一边流出了泪水。紧接着，她就像是张军死的那晚一样，浑身像是案板上的活鱼一样抽搐着，她的眼睛越瞪越大，手指虽然弯曲着，但也开始变得慢慢坚硬起来。
李娟感到实在是太爽了。在她短暂的人生当中，从小到大，她都没有今天这样无忧无虑的快活过，在药物的作用下，一切都变成了可有可无的沙粒。快感像是羊水一般包裹着李娟，给予了她从未体验过的幸福，从未体验过的安全感。在模糊的意识当中，李娟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小，终于在最后，灵魂一点点爬出了天灵盖，冲破了所有束缚。而李娟，也终于停止了呼吸，彻底没了动静。
只是，直到李娟临死前，她都没搞明白一个问题：
自己勤勤垦垦一辈子，为什么最后却因为一粒小红豆，就失去了所有的幸福呢？
本文编辑：碳酸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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